墨韵声光:一个可以听、可以看的朗读视频栏目,重构文字的生命力。
\n“通远门,是我此生最熟悉的一座古城楼。我不是在那里怀古,而是等待新生命的降临。”
\n“有了女儿,世上再无我的敌人。”
\n诞生,就是对爱的命名
\n作者/张远伦 朗读/齐东
\n琉璃瓦上的黑鸟,俯视小母亲的目光多一些
\n均匀一些,转移慢一些
\n它会适时将目光分一点给城墙垛口的乞丐
\n和他的铝合金碗
\n需活动一下细弱的颈椎之时,它才会换一个角度
\n恰好可将余光,赐予我一点
\n我在仰视钟声里的青铜,它在俯视啼哭声里的婴儿
\n挑起的檐角起势欲飞,而凝听的黑鸟如此沉静
\n从我这个角度看上去
\n大钟沉实地压着城楼,黑鸟轻巧地压着天空
\n通远门,是我此生最熟悉的一座古城楼。
\n我不是在那里怀古,而是等待新生命的降临。
\n她又在趁我深深睡着的时候骂我,骂声就停留在我梦境的老电影那里。我正在模仿,叫你一声“艾草”,我能感觉得到自己嘴唇的翕动。而你是看不见我身体里神经元的浮动了。我越来越老,越来越长得像是个贬义词。你的夜色比我的夜色多了一些失眠,我的失眠比你的失眠少了一些星光。你的身体里总比我多一些救赎的物质,比如子宫壁、妊娠纹和褒义词。你被痛苦折磨的时候,总在睡意的末端骂我,往往没有把一个词语说完就突然睡去。接下你的话头的不是我,是日出。它像爱意那么闪光,被大地分娩。
\n漫长而又紧张的夜晚过去了,我要趁着晨曦,前往通远门。
\n张家花园的爬山虎太多,这隧道隐蔽起来,阳光是找不到的。我妄念太多,找到它的时候,它正在布置三条道分岔的迷局。隧道原本对我的作用只有两个,要么通过,要么转折。今晨,由于怀有襁褓之念,隧道选择了顺产的方式。张家花园隧道,有一个洒满光芒的宫颈口,它的半径里,朝阳是我提着灯在奔跑。
\n我倚靠在通远门的石头上,等着医院上班。这块石头,比我早来五百年。据说阻截过张献忠。城门洞里,石头的脚步声滴滴答答,裹挟着马蹄余音,石缝间渗出的水,如从旧时光里拧出,顺着鼻翼,将他年倦意和今日微凉送入我唇,送入她唇。入秋薄寒,而她身体发烫。
\n挂号的队伍排得老长,号贩子和医院门口的保安在吵闹,远道而来的孕妇和出租车司机在讨价还价。我排在缴费窗口的最末端,靠近大门,阳光照进来,我就有了一条尾巴,被匆忙上楼的人践踏而过,我和我的影子,沉默,而无声问候。深秋里,转过通远门楼顶的阳光。
\n换了个角度,照到这里。光芒真是一点不浮躁啊,只让人沉迷,那一缕一缕的扬尘,无风,而不绝。
\n这里聚集了众多试管求子的人。其中不乏来自山区的现代农民。顶楼的遗传研究中心,武陵山顶的香火,她在相距三百公里的医院和道观折返。她浮在白云上,如趴在狭窄的楼梯上,有一步一匍匐的感觉,一边在高处膜拜和敬奉,一边在高处排轮站队,采撷一滴血。
\n当她的身体瘠薄到不适合麦子生长,就会去山巅收集阳光,抑或注射一滴天水。她举出所有叶脉,在寒风中等待,一滴露珠的形成,耗费的是稀薄的生命力。她在通远门的石阶上行走,如朝圣。一个秘密的胎盘,是她跪拜的蒲团。仿佛在小腹的中心,有隐痛之疾,仿佛最远的山风,低头撞向了悬崖。
\n而我们家如此顺利,无需借助现代科技,就能孕育新的生命。我们说:文明的毒素尚未伤害到我们的身体,原始的本能还在。尽管已是中年人,但我们对自己充满信心。果然,孩子就要诞生了。
\n和大女儿一样,我的小女儿也要在母体里艰难地推开一道纵隔。她在胎盘里就奋力推开一道屏风。她在巨大的海水里,居住着一室一厅。父母不能给予的,她在降生前就有了。
\n助产士身穿红衣,如通远门的夜行鸟。她进产房后,迅捷换上白大褂,头戴白帽,恍如保健院的魔法师。她深深地蹲下去,又缓缓地站起来,每诞生一个新生命,她的谦卑就加重一分。用力的姿势,呼吸的调整,都是她驾轻就熟的技艺。真正与血脉相关的技艺,真正与匠人区别开来的,是那训练有素的慈悲。每天,她都在说:感谢您预约,很开心为您服务。
\n以前,我们叫接生婆;现在,我们叫助产士。每天,她都在提醒自己:我是拿剪刀的人,必须记住剪断的脐带,像记住自己的命根。
\n我们一家人守候在手术室外,看着医生和助产士们进入,变得紧张起来。毕竟是高龄产妇,还是有些小小的担心。虽然每周都在例行检查,每次都说正常,但是,诞育孩子是一个伟大的过程,伟大必然伴随着危险。可是,这次我不能像大女儿降生那次,能够守护于身侧了。只能听从医生的指令,待在门外。医生说:我们叫你进来才能进来。
\n两个小时后,门开了,护士抱着已经顺利降生的女儿,让我赶紧进去。
\n她半闭着眼睛,停止了啼哭,微微的笑意挂在嘴角,像鸟巢里刚刚破壳而出的雏鸟,粉嫩得如同我的小心脏。她也很干净,在她身上看不出被羊水浸泡得发红的肤色,而是透出带有光泽的粉红,仿佛是已经出生了两天,已经与这世界的自然光产生了呼应,已经融汇在这通透的晨光之中。她的脸有着小菩萨般的安宁,显然已经在生命之初就有了生命圆融的意味,让我不忍心把自己粗俗的嘴脸贴上去。我不敢亲她。我太丑陋和不洁了,怎么能和这世间最纯净的生命相触碰。她有着浅浅的头部绒毛,像是完整的语言系统中旁逸斜出的柔软叙事,讲述着她怎么在母亲的纵隔内顶开未知的一切。她的小手和小脚还自然地弯曲着,从母亲圆弧形的子宫里出来,她的存在状态还没有改变。现在的世界是一个更大的难以偎依的子宫,她得保持着安全的姿势,向内,向自己,向受精卵的核心,向着奇妙的生命化学的纳米部分,向着我的诗歌语言的某一个脑细胞,蜷曲下去,内卷下去,像在保护着自己,也像在舒展之前反向而为,蓄着最大的势,借着最大的力,然后才将自己一览无余而又狷狂恣肆地展现给现世。
\n她无疑是保健院里最为凝聚的光源。
\n我调动所有的诗歌语言呵护着她。
\n她来了。她来了才有整个世界。她来了才有我,和我们。
\n她的世界很小,却足够辽阔,没有什么比我此刻的想象力更无垠了。她在我的思想的天空中自由地飞翔,无所顾忌地漫游,毫无心机,毫无危险,毫无人的局促,而像一个我们造就的小神,管辖着自我的一个平方。她在我怀里,我无比地小心,仿佛是要对天地负责,照看好这个小神。她再一次形成了我的神迹,将我提升到更为柔软和善良的境地。
\n有了女儿,世上再无我的敌人。
\n有了女儿,你们可以打我、骂我、毁谤我、处罚我。只有爱,才是对抗一切戾气的能量,只有骨髓里的血液交换给另一个生命,我们的血液才会更加透明和洁净。爱将是漫长的艰辛,漫长的忍耐,漫长的天道轮回。
\n我们对爱进行命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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